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爺爺往生得突然。
外公回家後還過了兩週多才真正的離開,
但爺爺,我們連最後一面也未及見。
回到家時眾兄弟們已開始更衣了,爸爸急忙前去。
其後便是一連串的告別式行程。
平常鮮少有機會跟爺爺相處,僅在過年闔家團圓時
大夥兒會一塊回台中小住兩天。
那邊的親戚總帶給我一種很不真誠的感受,雖然知識水準很高
個性卻多了一些猜忌、推卸與自私
相互算計的眼神參雜不少關於金錢的利益糾葛
小叔曾問我對爺爺的印象是什麼?
爺爺還在廳前。
他平時也大都待在那裡看電視與打瞌睡。
會趁廣告的時候跑進內廳撿零食吃,次數頻繁地讓人了解
他是位愛吃甜食的老人;若不在前廳、大概就是躲進小麻將間
與朋友摸個幾圈大戰方城。
印象中爺爺是個嚴謹又傳統的人,據說年輕的時候奉行鐵的紀律
叔伯們無不吃過管教的排頭;後來到了比較不管事的年紀
雖不再打罵、改以"理性溝通"的方式管教,可威嚴一點也不減當年。
邊走路邊放響屁也依然面不改色。
見識過爺的厲害的阿技,雖然對奶奶好像有點不當回事
也不敢違逆爺的精神訓話。
家裡有台點唱機,爺將平時愛唱的歌曲抄寫在紙上夾在桌面
閒來無事就打開來哼哼唱唱
晨泳的習慣從未間斷;即使年過古稀、外表仍非常年輕
穿起西裝趴哩趴哩。
這樣硬朗的爺爺,被診斷出肺腺癌末期,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。
畢竟身體狀況一直都不錯,連爺自己也不相信
癌症患者會如他這般健康
診斷結果出來後,病情持續在控制之中,我們因此抱持著樂觀的態度
即便是因感染而入院治療那時候,爺看起來
也只像是換穿了病患的藍條紋單衣而已,未顯露任何虛弱之色
沒想到就在療程結束回家休養後不到一個月,突然的、就離開了。
當我們從嘉義趕回台中時,爺已往生、時間21:45
白色的幃幕帳起,佛經放送著、該準備的東西也全都就定位了
讓我在震驚之中不禁感嘆台灣人辦理喪事的效率
當天莫約十一點就開始摺蓮花,一直摺到凌晨兩點半
因所有家眷必需輪流著看守靈堂,於是我們先休息
隔天十點開始燒腳尾錢。
將庫錢以繞圈的方式在焚燒的鐵盆內放妥,
並且在不讓火苗熄滅的情況下持續添置
就這麼燒到晚間六點
用過晚餐後不久,法師就召集大家準備開始誦經。
法師請爺爺來領收我們用符紙所摺的元寶、衣服與鞋褲
我默默的想著,即便往生,也保有人的思想吧?
如果是我飄浮在空中看著自己的喪禮,叫我領收那些........
衣服跟褲子根本沒辦法穿吧!? 遮遮重點部位還可以...
鞋子比例過大了些...可是實際還是穿不下...
...但我還蠻喜歡摺蓮花的。
這些東西到底是誰發明的?又是誰說要這樣做的呢?
禮儀社的人員總是跟前跟後的,告訴我們要做什麼、不做什麼
哪時要哭、哪時不可以哭;人家來家裡祭拜時一套說詞
拜飯一套說詞......而且全都是台語的。
家祭在9/15一大早就開始舉行,前一天下班後我們就先搭車回台中
隔日六點準時集合。
前幾年外公過世時的會場與現在的相比,貧富差距有點明顯
格局大得多、照片也修圖放大到有點太陽光了
觀音白瓷、花團錦蔟的流水造景將整個靈堂裝置得十分莊嚴
還有許多立法委員與總統、副總統、胡自強送來的牌匾
喪事的一切流程非常繁瑣,未來可不一定有人能幫我送終
雖然我一點也沒有要參與這種制式化後事的意思
但往生後畢竟對自己的身體已沒有自主權了。
猛地感受到生前契約的重要性。
幫爺爺入斂的時候,老爹突然的崩潰了。
連續多日的守靈,看起來都很沉穩的老爹抓著爺爺的身體
不肯讓禮儀人員入棺;姑姑也已經哭得肝腸寸斷
禮儀人員端著一碗豐盛的飯為爺做辭生、放手尾錢
最後是封釘儀式。
用語也全都是台語,字尾押韻的吉祥話。
每說一句,跪在周邊的我們就必須大聲的以台語回覆:有喔!
你要保庇你的子兒勢小.房房探有穿探有吃.
你來甲箸頭.放呼你子孫甲箸尾.呼你子兒孫仔代代發傢伙.
甲一口五榖.呼你子孫甲到老扣扣.甲一口芋圓.呼你子孫富貴萬萬年.
甲一口豆干.呼你子孫房房做大官.甲一口韭菜.呼你子孫房房做大使.
甲一口兩塊.呼你子孫年年好收租.甲一口白米飯.呼你子孫田園哈沒斷.
甲一口菜些.呼你子孫富嘿嘿.甲一口菜甲.呼你子孫田園哈到歸萬甲.
甲一口蛋白.呼你子孫甲到頭毛嘴邱白.甲一口豆.呼你子孫甲到老老老.
甲一口吃雞禽胸.呼你子孫房房做醫生.
甲一口魚丸.呼你子孫房房做立法委員.
餵飯餵得完.呼你子兒孫仔福祿兩相全.....
接著是冗長的家祭與公祭,不停地答謝著前來弔唁的親友
而跪來跪去的
且不管是道教或佛教的法會,重頭戲永遠都在長男與長孫身上
披麻帶孝男女有別、有些儀式女兒更是不需加入。
出棺的時後,在棺木上釘了個五吋釘,由長孫以戴孝的麻衣覆蓋
用嘴將其咬出,是為出丁,象徵子孫滿堂
(但動作實在不是太優雅)
儀式開始前姐姐有提到,小叔請人做了一段爺爺的回顧影片
會場中段會請司儀播放。
我一聽當下就覺得可能會不妥
果然,影片中爺爺神采奕奕,端著微笑參與大大小小的活動
與家人合影、以及隨身日記裡紀錄的點點滴滴
深刻地提醒著大家,影中人已離開我們的事實。
連我都流淚了。
當然並不是說我不難過,只是我並不是一個很容易流淚的人
下意識習慣理性與堅強,通常都只會讓我因保持清醒而擔心
哭不出來會感覺很不孝。
但一想到影片中的爺爺,已無法再陪伴我們度過今年的過年
內心不勝晞噓。
爺爺火化時我們有到殯儀館親眼看著撿骨
骨頭有許多部份都綠化了,有經驗的大哥說那是因為用藥的關係
老爹與叔叔都將爺最後的時光給拍了下來
最後再交由專業人員,將罈給蓋上。
爺爺是個幸運的人,未受到太多病痛的折磨。
離開時還是福福泰泰的樣子。
人世無常,有時候想做的事還沒做完,人生卻已邁向完結篇;
而正值年華的人,又往往虛度著自己。
爺爺永遠與我們同在。I hope so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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